清晨五点半，江州菜市场西门的三岔路口已经挤满了三轮车。
老张把最后一筐青菜从车上卸下来，裤脚沾着泥点。
三十年前他刚来摆摊时，这条庾亮南路还是四码头最热闹的街道，现在周围新开了三家超市，但老主顾还是认他摊位上带着露水的本地菜。
菜市场东门的海鲜摊主王姐正往泡沫箱里码放梭子蟹，红色价签上印着"大连直发"。五米外的调料摊前，李师傅把桂皮装进塑料袋，身后墙上的营业执照发黄卷边，签发日期还停留在2003年。这些摊主都知道，马路对面的双峰菜场早市六点就开始卖现杀的活禽，抢生意得赶早。
四码头的水运功能二十年前就衰落了。九江港务局2021年数据显示，货运量比高峰期下降63%，但江州菜市场的租金反而涨了。管理处的老周翻着登记册，水产区摊位费从800涨到1500，卖陈皮的刘婶念叨着"再涨就改行"。市场西北角新租户小陈支起直播架，镜头对准玻璃缸里游动的龙虾，背景音是九江话的砍价声。
双峰菜场的禽类区总飘着热水烫过的羽毛味。老唐的摊位摆在最里面，每天要处理两百多只活鸡。他儿子在隔壁档口卖冷冻鸡胸肉，冰柜上贴着，能看养殖场实时监控。这种变化让六十五岁的老唐不太适应，他至今保留着手写账本，最后一页还记着2019年9月5日季国标院士逝世当天的营业额。
两个菜市场中间的马路上，总能看到拎着塑料袋来回穿梭的主妇。江州市场的山东大葱和双峰市场的本地小葱价格差三毛钱，精打细算的人会多走五十米。卖羊肉的老金说现在年轻人来得少，他的记账本上支付占比已经到八成，偶尔有现金交易还得专门去换零钱。
菜场二楼办公室的规划图显示，这片区可能纳入旧城改造。卖酱菜的吴阿姨听说要拆迁，最近总盯着墙上的裂缝看。她身后的货架摆着二十多种腌制品，最贵的梅干菜卖十八块一斤，包装袋上印着"传统古法"四个字。斜对面海鲜摊的冰台上，来自东海的带鱼和进口鳕鱼并排躺着，价差足够买三斤青菜。
下午四点，送货的面包车堵住了消防通道。保安老胡挥着登记本让司机挪车，身后广告牌上的"文明市场"奖状落款是2016年。卖鹌鹑蛋的摊位前，老太太们用指甲掐蛋壳判断新鲜度，年轻顾客直接扫贴在篮子上的检测报告。市场广播突然响起，提醒商户缴纳下季度垃圾清运费，声音盖过了讨价还价的嘈杂。
天快黑时，老张把没卖完的菜码进泡沫箱。他记得二十年前收摊时路灯还没亮，现在菜场门口的LED屏已经滚动播放起超市促销广告。海鲜摊的王姐在朋友圈发完今日特价，顺手转发了社区群里的拆迁补偿方案讨论链接。管理处的老周锁抽屉时，发现去年市场消防检查整改通知书还压在玻璃板下面。
路灯亮起来的时候，两个菜市场的霓虹招牌同时闪烁。卖调料的李师傅关掉店铺的节能灯，墙上的老式挂钟指向七点半，比三十年前关店时间提前了两小时。这个挂钟是市场开业时发的纪念品，秒针走过的地方，油漆已经磨出了铜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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