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5年深秋,美国五星上将马歇尔的专机降落在重庆白市驿机场时,国共两党的枪口已经在华北平原互相瞄准。这位刚在二战中协助盟军取胜的传奇人物,揣着杜鲁门总统的亲笔信,准备用西方政治智慧解决东方难题。机场欢迎仪式上,周恩来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,蒋介石的军乐队奏响《星条旗永不落》,两种截然不同的礼遇,预示着这场调停从开始就站在悬崖边上。
马歇尔住在重庆曾家岩的别墅里,每天要应付两套完全相反的说辞。蒋介石的副官递来的战报显示共军正在蚕食城市,而周恩来提供的照片里全是国军轰炸村庄的硝烟。这位美国将军的公文包里始终装着三份地图:国民党标注的红色渗透区,共产党划定的蓝色包围圈,还有他自己情报官连夜绘制的真实控制区——三种颜色像打翻的颜料桶混作一团。有次协调会上,马歇尔突然推开茶杯说:"诸位要不要先统一地图版本?"满屋子将校顿时鸦雀无声。
美国人的运输机确实在帮国民党运兵,但机舱里装着更复杂的算计。海军陆战队在天津港移交美械装备时,清单上赫然写着"租借物资延续法案"。共产党代表伍修权当场掏出小本子记录序列号,后来这些数字出现在《解放日报》头条。马歇尔对此心知肚明,他在给国务院的密电里写道:"我们像同时给两个仇家递刀,还要求他们别打架。"
1946年春天的沈阳机场成了微妙的政治温度计。国民党新六军的士兵端着汤姆逊冲锋枪走下运输机,而三百米外共军的侦察兵正数着飞机起降架次。马歇尔派出的观察组夹在中间,笔记本上写满双方违反停战协议的证据,但发回华盛顿的电报总要加上"有待核实"的尾巴。有次视察时,共军代表突然掀开篷布,露出被美制炮弹炸毁的民房,马歇尔转头问国军将领:"这些炮弹壳上的出厂编号该怎么解释?"
谈判桌上的交锋比前线更激烈。周恩来总能在国民党代表发言后,立即出示美军运输舰的到港记录。蒋介石的智囊陶希圣有次被逼急了,脱口说出"戡乱需要"四个字,马歇尔手里的钢笔直接在协议草案上划出墨痕。会后美国记者史沫特莱在日记里吐槽:"所谓调停,就是看谁能把谎话说得更像真的。"
美国国内的杂音让事情更复杂。参议院军事委员会突然扣住批给国民党的三千万美元贷款,理由是"不能资助独裁政府"。马歇尔不得不中断谈判,飞去华盛顿参加听证会。他指着五角大楼的沙盘解释:"如果不在中国下注,整个亚洲棋盘都会崩盘。"结果回国后发现,共产党已经拿下长春,蒋介石则把美国顾问团呈交的整军方案扔进了废纸篓。
北平协和医院的特别病房里,马歇尔的高血压又犯了。床头柜摆着三份电报:杜鲁门催促调停进度,蒋介石要求增加飞机燃油,周恩来抗议美军舰艇出现在烟台海面。主治医生劝他静养,这位将军却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:"我现在听见飞机引擎声,就能分辨是给哪边运物资的。"
1947年元旦的南京格外寒冷,美国大使馆终于收到终止调停的密令。工作人员在焚烧文件时,火光映照着档案室墙上的中国地图——上面插满的小红旗早已超过蓝旗。马歇尔临行前夜,蒋介石在官邸设宴,水晶吊灯下举杯说"感谢美国朋友"。而在延安的窑洞里,毛泽东对干部们说的却是:"他们给了我们三年时间。"
历史有时候就像重庆的浓雾,身处其中谁都看不清真相。直到三十年后解密的档案显示,当年美国海军第七舰队运输的武器里,有百分之六十最终落在了人民解放军的战利品清单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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